一、什么是拍賣

拍賣，對買家來說稱競買，是商業中的一種交易方式，即賣方把商品賣給出價最高的人。我國《拍賣法》第三條對拍賣的定義是“以公開競價的方式，將特定的物品或財產權利轉讓給最高應價者的買賣方式”。從經濟學角度來說，拍賣是競買參與人通過一定規則集體決定價格以達成交易的過程。

二、拍賣企業的拍賣及其內在法律關系

我國《拍賣法》第二條明確規定其適用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拍賣企業進行的拍賣活動。拍賣企業是指拍賣當事人中的拍賣人，即依照《拍賣法》和我國《公司法》設立的接受委托人委托從事拍賣活動的企業法人。國家工商總局于2013年發布的《拍賣監督管理辦法》，和商務部于2005年發布并于2015、2019年先后修訂的《拍賣管理辦法》均針對拍賣活動中與拍賣企業、委托人、競買人及其他參與當事人有關問題進行了規定。

根據我國《拍賣法》，一個完整的拍賣活動包括委托拍賣、拍賣服務和買賣拍品三個環節。委托人和拍賣人之間形成委托關系。作為受托人的拍賣人以自己的名義從事拍賣活動，而不是以委托人的名義，委托人和競買人之間不直接發生關系。拍賣人與競買人之間拍賣人形成拍賣服務關系。拍賣成交后，拍賣人按照約定向委托人交付拍賣標的的價款并將拍賣標的移交給（競買人）買受人，拍賣人交付價款的行為標志著委托合同的完成，此時拍賣人與（競買人）買受人之間成立買賣關系。

對于拍賣企業的網絡拍賣，商務部于2017年發布的《關于規范和促進拍賣行業發展的意見》專門作出規定要求遵守《網絡拍賣規程》。這類網絡拍賣就是指具有拍賣資格的主體將傳統拍賣業務搬到網絡進行，即拍賣公司獨自或與其他公司合作在網絡開展傳統拍賣，那么這種拍賣活動的法律性質以及參與方之間的法律關系沒有發生變化，此時拍賣公司獨立或與其他公司合作建立的交易網站，它們的運作流程及經營行為需要完全符合《拍賣法》，即接受委托人的委托對拍賣標的進行審查，在網站上以自己的名義進行拍賣并收取傭金，其行為所產生的糾紛和解決都由《拍賣法》調整。

三、賣家網絡拍賣及其內在法律關系

另一種網絡拍賣活動與上述拍賣企業以網絡形式進行的拍賣不同，賣方將拍品的信息上傳到網絡平臺，平臺在網絡拍賣中為買家和賣家提供交易應用程序，交易一切過程由網站提供相應程序自動完成。平臺本身并不介入買賣雙方的交易，平臺方對拍品的品質、真實性、合法性等無實質性審查義務，亦不審查賣家出售物品的能力與買家購買物品的能力。這是網絡服務商為適應網絡環境而衍生的采用競價方式交易的一種新型交易模式，不妨稱之為賣家網絡拍賣，這與上述拍賣企業以網絡形式進行的拍賣不同。

此種網絡拍賣采取了與傳統拍賣形式相同的價格競爭機制，其特點是公開競價、物（權利）歸最高應價者，這與《拍賣法》對拍賣的定義相吻合，但不可據此認為網絡拍賣就是傳統拍賣，因為這兩者有著本質的不同，其本質上是網絡服務商利用網絡傳輸技術，向商品、服務或權益所有者提供有償或無償使用的網絡交易平臺，而為商品、服務或權益所有者獨立開展以競價、議價方式為主的在線交易模式，具體而言有如下三方面特點。

一是此種網絡拍賣，拍賣主體是賣家也就是傳統拍賣活動中的委托人。

賣家并沒有把商品或權益委托給平臺而是由其所有人直接進行拍賣，其與平臺沒有形成委托關系，此時網絡交易平臺提供商和賣方之間的關系并非是委托人與拍賣人的關系，平臺為買賣雙方提供交易網絡基礎設施，即平臺提供商向賣方提供一個網絡交易平臺，賣方在交易平臺上展示其要出售的商品，由買方競價或非競價購買。

二是此種網絡拍賣中，網絡交易平臺為交易雙方提供網絡平臺服務。

交易平臺實質意義上是一個在線商場，平臺提供商為該在線商場提供網絡空間、發布服務和交易程序，本身不發布商品信息、不參與交易。平臺提供商和賣方之間形成的民事法律關系是基于交易平臺的有償或無償使用。網絡交易平臺提供商和買賣雙方的法律關系為服務關系，即依靠網絡技術提供交易信息從而產生的服務合同關系，它應當受到《民法典合同編》的調整和規范。

三是此種網絡拍賣中，買賣雙方之間成立的是買賣合同。

在賣家網絡拍賣中，賣方在服務商交易平臺上發布信息、展示商品、公告競買底價等行為構成要約邀請，網站用戶進入頁面瀏覽商品點擊物品、進行競價構成要約。在競價截止時間結束前，只要競價截止時間沒有終止，商品提供商就有權對該物品繼續進行展示和銷售，商品提供商此時可以選擇是否接受對方要約。競價截止時間結束時，如果出價人出價等于或高于賣方的保留價，符合規定的最高應價者將有權購得該商品。

四、網絡司法拍賣的特點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第1685次會議通過，自2017年1月1日起施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網絡司法拍賣若干問題的規定》，網絡司法拍賣，是指人民法院依法通過互聯網拍賣平臺，以網絡電子競價方式公開處置財產的行為。依據上述規定，網絡司法拍賣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是網絡司法拍賣由人民法院直接進行而不是委托拍賣企業。

網絡司法拍賣應當先期公告，拍賣公告除通過法定途徑發布外，還應同時在網絡司法拍賣平臺發布。拍賣動產的，應當在拍賣十五日前公告；拍賣不動產或者其他財產權的，應當在拍賣三十日前公告。

拍賣公告應當包括拍賣財產、價格、保證金、競買人條件、拍賣財產已知瑕疵、相關權利義務、法律責任、拍賣時間、網絡平臺和拍賣法院等信息。

二是網絡司法拍賣通過網絡服務平臺提供。

最高人民法院建立全國性網絡服務提供者名單庫，最高人民法院組成專門的評審委員會，負責網絡服務提供者的選定、評審和除名。下列事項應當由網絡服務提供者承擔：（一）提供符合法律、行政法規和司法解釋規定的網絡司法拍賣平臺，并保障安全正常運行；（二）提供安全便捷配套的電子支付對接系統；（三）全面、及時展示人民法院及其委托的社會機構或者組織提供的拍賣信息；（四）保證拍賣全程的信息數據真實、準確、完整和安全；（五）其他應當由網絡服務提供者承擔的工作。網絡服務提供者不得在拍賣程序中設置阻礙適格競買人報名、參拍、競價以及監視競買人信息等后臺操控功能。

三是拍賣標的是需要司法處置的財產，屬于人民法院的職權。

根據規定，實施網絡司法拍賣的，人民法院可以將下列拍賣輔助工作委托社會機構或者組織承擔：（一）制作拍賣財產的文字說明及視頻或者照片等資料；（二）展示拍賣財產，接受咨詢，引領查看，封存樣品等；（三）拍賣財產的鑒定、檢驗、評估、審計、倉儲、保管、運輸等；（四）其他可以委托的拍賣輔助工作。社會機構或者組織承擔網絡司法拍賣輔助工作所支出的必要費用由被執行人承擔。

四是拍賣活動具有特殊性，不受《拍賣法》規范。

根據規定，人民法院以拍賣方式處置財產的，應當采取網絡司法拍賣方式，但法律、行政法規和司法解釋規定必須通過其他途徑處置,或者不宜采用網絡拍賣方式處置的除外。并明確規定，實施網絡司法拍賣的，下列機構和人員不得競買并不得委托他人代為競買與其行為相關的拍賣財產：（一）負責執行的人民法院；（二）網絡服務提供者；（三）承擔拍賣輔助工作的社會機構或者組織；（四）第（一）至（三）項規定主體的工作人員及其近親屬。

網絡司法拍賣，本質上是由人民法院親自對有關財物進行處置，并沒有委托拍賣企業進行，人民法院與網絡服務平臺并不是委托拍賣關系，因此人民法院是網絡司法拍賣活動中的賣家，因此網絡司法拍賣并不受我國《拍賣法》規范。

五、數字藏品網絡拍賣的一般特點

近年來新興出現的基于區塊鏈智能合約的網絡拍賣，與通常的網絡拍賣有些類似，但也具有一些獨特性。根據有關區塊鏈平臺的拍賣規則，也是由賣家直接進行而并非委托拍賣企業，從拍賣活動的法律性質這個角度來看，其與網絡司法拍賣有一定的相似性。

我們以某區塊鏈智能合約網絡平臺針對藝術品藏品拍賣相關規定為例。

英式拍賣。由藝術家設置起拍價與起拍時間，拍賣持續時間為48小時。當到達藝術家設置的起拍時間時拍賣開始，購買者可以出價競拍。購買者的初始出價必須大于等于藝術家設置的起拍價。隨后的競價中，每次出價均需大于等于當前出價的110%。當前出價最高者需要支付等額的ETH進入合約并鎖定，同時合約退還原最高價出價者被鎖定的ETH。依此方法，截止拍賣結束，由出價最高者購得拍賣物品。拍賣結束后，需要由競拍成功者或者藝術家發起領取操作，從而觸發智能合約，將NFT藝術品轉移到競拍成功者地址。領取人需要支付一定的GAS費。如果拍賣成功后一周內無人主動領取，平臺將強制領取，并額外扣取成交價1%的費用。

另一種是維克里拍賣。維克里拍賣是一種密封式拍賣，出價最高者將以第二高價的數額購得拍賣品。藝術家設置起拍價、起拍時間，驗證時間和領取時間按照遞加24小時自動算出。最初24小時內，所有購買者密封出價。為保證最終交易一定成交，購買者還需鎖一定金額到拍賣合約（鎖倉金額必須大于等于真實出價）。系統不會保留用戶真實出價數字，只會保留真實出價數字經過哈希運算后的密文數字。同時用戶需要輸入一個自行設定的驗證密碼。隨后進入驗證階段，出價者輸入第一階段真實報價數字和驗證密碼。合約自動判定是否為第一階段真實出價和驗證密碼，如果報錯，則繼續驗證，直到正確為止。如果用戶在第一階段違規調用合約進行驗證，則會支付所有鎖倉金額。如果第一階段出價并鎖倉的用戶，在第二階段未成功進行驗證，用戶必須在拍賣結束以后主動前往相應頁面進行驗證工作，并支付鎖倉金額的20%作為違約金；用戶如果因忘記驗證碼或者第一階段真實出價而無法完成驗證，需聯系工作人員退還合約內鎖倉金額，并支付鎖倉金額的25%作為違約金。如果用戶拍賣結束后，需要由競拍成功者或者藝術家發起領取操作，從而觸發智能合約，將NFT藏品轉移到競拍成功者地址。領取人需要支付一定的GAS費。如果拍賣成功后一周內無人主動領取，平臺將強制領取，并額外扣取成交價10%的費用。

結合以上特征分析，通常基于區塊鏈智能合約網絡拍賣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是其拍賣是由商品或權益所有者為主體。

二是網絡拍賣通過網絡服務平臺提供。

三是拍賣過程是基于智能合約自動參與、自動記錄、自動執行。

四是拍賣活動具有特殊性，與網絡司法拍賣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且其操作更具有不可篡改性和公信力。

基于區塊鏈的網絡智能合約拍賣，本質上是由商品所有者直接對有關物品進行處置，而并沒有委托拍賣企業進行，商品所有者與網絡服務平臺并不是委托拍賣關系，因此買賣雙方是區塊鏈網絡拍賣活動中的當事方，基于區塊鏈的網絡拍賣與司法拍賣類似，與我國《拍賣法》規范的拍賣活動有很大的區別。

作者：張烽，萬商天勤律師事務所合伙人、萬商天勤數字法律專業委員會主任、上海區塊鏈技術協會智庫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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